[孔子]：基本上中規(guī)中矩

向南

《孔子》拍的很中規(guī)中矩，這既符合孔子本人的身份，也符合他的哲學理念。
“中規(guī)中矩”目前基本上是一個貶義詞，正如大多數(shù)人眼中的“中庸”一詞。在這樣一個喧嘩與騷動的電影市場里，肯中規(guī)中矩的拍一部“人物傳記片”，已經(jīng)很少見了，特別是當這部影片還要兼具賀歲片和商業(yè)大片“雙重身份”。這兩年，拿古人說話的電影不少，但大部份都是“武將”，因為有視覺特效可作，就有票房保證。胡導很大膽，不僅搬出了一位文人，還是中國第一文人。而且，這個文人已經(jīng)被闡釋或過度闡釋了兩千多年，基本上已經(jīng)面目全非，只剩一張空殼。胡導想在這個空殼里重新賦予靈魂與血肉，勇氣可嘉。就是不知道接下來的票房和口碑，是否會與她的勇氣成正比。

影片中的幾個主要段落拍的還是很精彩的，這些段落不僅勾勒了孔子一生宦海沉浮的過程，更體現(xiàn)了他的“仁、義、禮、智、信”的哲學思想。開始的一段，孔子舌戰(zhàn)群儒，為陪葬的小奴隸求情，并借此提議廢除了陪葬制，集中體現(xiàn)了孔子的“仁愛”思想。他的“仁愛”思想歸根結(jié)底其實是一種管理思想，即國君應該如何來管理人民？在他之前，通常是用“刑罰”來管理，而孔子則提出以“仁愛”來管理，在當時，很先進。

最近正在看福柯的《懲罰與規(guī)訓》，在這本書里，福柯總結(jié)了人類歷史上的刑罰制度，得出了一個規(guī)律：隨著人類歷史的不斷前進，刑罰越來越溫和，之前的火燒、斷頭等刑罰漸漸消失了，最終演變?yōu)橐?guī)勸。沒想到，福柯的這一思想居然和兩千年前的孔子異曲同工，孔子的方法聽起來似乎更先進，其實道理是一樣的，都是由“管理身體”轉(zhuǎn)向“管理精神”，只不過孔子的方法更具有隱蔽性，這也是后來他被人批為“虛偽”的原因之一吧。而在這場舌戰(zhàn)中，也讓我們看到了孔子的 “智”，當然，更多的“智”則貫穿影片是中，尤其體現(xiàn)在后來的齊魯會盟一段。

孔子思想中的“禮”是影片表現(xiàn)的重點，這個“禮”包括兩種，一種是形式上的，一種是內(nèi)容上的。《孔子》一片最大的特點是對于“禮”的形式上的表現(xiàn)，“禮”的內(nèi)容是需要一定的形式來體現(xiàn)的，這種形式就是“儀式”。當然，儀式并不單指在重大場合里的儀式，而是日常生活中的儀式。日本人的儀式感就很強，他們的儀式感不僅體現(xiàn)在茶道、花道、劍道里，更滲透到日常生活里，我們在這方面似乎就比較缺，《孔子》里讓我們看到了兩千年前魯國人起居生活中的 “禮”，影片一開始就向觀眾展現(xiàn)了孔子和他的學生吃飯時的禮節(jié)，從洗手、鞠躬到進食，一下就把觀眾拉到了那個時代。

關于“禮”的內(nèi)容，最有意思的是“子見南子”一段。這部“中規(guī)中矩”的影片中，這一段是“最沒規(guī)矩”的。我相信也是胡導最用心拍的一段，因為鏡頭到這里，馬上有很多意味隱含其中。南子出場時，一舉一動，一顰一笑，一舉手一投足，皆有文章。如果沒有這部電影，估計除了儒學專家，沒有幾個人會知道孔子還有這一出。南子是衛(wèi)國的王后，一個名聲不好的女人，也是孔子的粉絲，她見孔子，說白了就是想勾引他，結(jié)果被孔子幾句話給教育過來了。那幾句話太經(jīng)典了，恕不劇透。
讓周訊扮演南子，也還差強人意，自從演了《畫皮》，周訊基本上就是一狐貍精的形象，這次扮演的南子和《畫皮》里的狐貍精差不多，唯一不同的，就是多了一雙下巴。其實我還是喜歡她在《李米的猜想》中的李米，很本色。

對于“義”和“信”則體現(xiàn)在孔子和弟子的關系上，即便在孔子如此落魄的時候，還有那么多弟子愿意跟著他風餐露宿，其人格魅力，自不待言。而且，平心而論，發(fā)哥的表現(xiàn)還是可圈可點的，雖然之前在電視上看到他在做宣傳時嘻嘻哈哈的樣子，完全一副小馬哥遺韻，很擔心他扮演的孔子會不會也有小馬哥的遺韻。看來，在戲中他是抓住了孔子身上的人格魅力。

影片的幾個主要段落基本上勾勒出了孔子的一生，他被啟用，被重用，被冷落，被迫周游列國，然后晚年又被請回魯國，即便死后被萬世敬仰，他的一生也是“被時代”的一生。然而，兩個小時的時間來表現(xiàn)這位圣人的一生，顯然力不從心，影片中的硬傷也是顯而易見的。其實孔子浮浮沉沉的一生，乃至于他死后對他兩千年的闡釋與誤讀，就是所有知識分子的命運寫照，他們起起伏伏的命運全仰政治家之鼻息，用時，把你拉過來，不用時，把你揣到一邊。所以，年老的孔子最后被詔回魯國時，他說：不談政治，只講學。
可惜，死之前，他做到了，死之后，他沒做到。